時序入夏,雖然還沒到盛夏那樣暑氣蒸騰,但是天色清朗,純粹的藍取代幾日前的灰濛。街上開出一朵朵花傘,傘下多彩明亮有如天空的顏色,衣裳褪卻春日的的輕軟色澤;蔻丹在指尖腳前,步伐搖曳生姿。晨起趕赴公事的腳步終於不再帶著瞌睡沉滯。


這種時光容易過去,轉眼間就會人人揮汗如雨。下午柏油路上的煙氣飄起,遠望之下,車輛行人扭曲的影像有如沙漠海市蜃樓,不需兇案就會「人間蒸發」。想到以前經過的北部海岸,靠山的小鎮還留有舊式排門,窄窄的市街門戶相望。燠熱的下午沒有一絲風,商家的塑膠頂篷遮不了炙熱的陽光,使得每戶人家都像昏睡。車子經過時像是踏入一個停格的畫面,車上人連談話聲都停止了,深怕驚擾已經停止的風。幾隻老狗貼地趴著,靜靜的山城小村有某種太初的混沌。


總會想起如教父或描寫同一時代紐約義大利移民區的電影,在想像的影片中去除Sonny(Santino 'Sonny' Corleone)拳打腳踢揍人的畫面,對著腦海裡那些繞著噴水消防栓嬉鬧的小孩們兀自微笑。覺得好像那水也流過自己腳下 – 地下水的沁涼是無可比擬的,或許只有童年阿嬤舊家院落前的小溪還可以吧。可是通常鄰家的水牛會浸在溪裡,我也只敢坐在板橋上把腳放進溪裡踩踏,直到家裡人喊吃點心囉才起來。其實那些點心我全都不愛,但是冰冰涼涼的捧在手上很舒服。仙草、愛玉、涼粉條、米苔目……這些夏日甜品的名字, 對我來說就等同於在溽暑中解渴。


不知道什麼時候愛上京都?是因為在台北看了太多日式房舍的關係嗎? 還是看多了山村美紗的小說? 京都由於也是盆地之故,夏季時其實也是燠熱難當。可是在我心裡想像的京都卻總也能消暑。從室內陰暗的榻榻米望出去, 簷前有風鈴叮叮;室外木板長廊適合赤足走過;院中地上有枝枒稀疏的日影,知了共鳴、沙沙響著讓人眼皮沉重的調子。再過去一點當是河上波光瀲影,木橋上留著剛從溪裡捉魚蟹走過的、半濕半乾的腳印。山是嵐山, 橋是渡月。


懷想著總有一天,一定要在鴨川邊過七夕。穿yukada、踩夾腳木屐、拿一柄小圓扇、還有商家門前紅巾榻上的一碗冰。傍晚時分的小巷中, 戶戶人家用木桶木杓潑水於街心, 矮籬邊的朝顏(牽牛花)雖然不復晨間綻放時的美麗,襯著水珠還是可以想見芳容。一直覺得「天階夜色涼如水」更屬於京都和鴨川(這樣的想法或許不算離譜,畢竟京都是仿古長安的格局建置)。希望古都夏日祭典繼續延續下去。


每逢夏季,總是準備著聽到颱風的消息。總是在大雨潑灑時一再聽Rod McKuen的La Mer,特別是風聲雨聲的那些段落,在他低語的詩章裡想像著外海的波濤起伏。季節還未更替, 「夏日遠逸」的聯想總是在音樂中悄悄的流洩一地。昏昏的天色,呼嘯的風, 極力拍打落地窗的雨,整片窗子因而震顫,似乎就要隨風而去。陽台的盆栽彎低了頭,帶著股倔強和忍耐;看到不得不出門的行人勾著頭,抵著傘,在強風中奮力前進。


然後一刹時風靜雨停、落紅滿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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